22 April 2007

就是这样和不只是这样

“就是这样的啰!”我们的身旁不乏以这一句话来回应各种现象的人。官员违规建豪宅,钱从哪里来?如何惩处?不了了之后——“就是这样的啰!”部门耗费巨款“欢送”即将退休的主管,调查结果(如有)怎样?不了了之后——“就是这样的啰!”启用不久的堂皇大厦,因水管爆裂而瞬间瘫痪。谁该负责?调查尚未完成,后果却已可见——“就是这样的啰!”

“就是这样的啰!”到底是传统文化遗留下来的宿命心态(美其名为随遇而安),还是社会习惯的沉淀(习以为常的冷漠)?不论何者是答案,或两者皆是答案,抑或两者皆非答案,“就是这样的啰!”隐含了“我又能做什么?”的无奈。然而,分析这两个句子,是感叹句在前,问句在后,还是问句先于感叹句,又有可大可小的差别。

问句先行,感叹句跟进,那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无奈。反之,那是山穷水复疑无路下的探索。对于既得利益者来说,前者是维护私利的最佳状况,后者是对自身私利的潜在威胁。如何建构前者的状况,再把后者导向前者,是一门不小的政治学问。

要建构前者,第一个任务就是让人民以为(最好是深信),他们不能做什么。所以,大道收费要涨,要么是使用者自己直接付费,要么是官家帮你把上缴的税交给大道公司。说是官家赔偿大道公司,所不同者实则是人民直接或间接承担过路费而已。示威也好,要求公开合约也罢,若非大道公司点头,或官家慷人民之慨,否则一切“势在必行”。

否定了“我又能做什么?”,让一部分人相信了“就是这样的啰!”,还得对一些比较冥顽的分子采取第二个任务。既然这些人认为可以“做些什么”,就让他们相信“只有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”。所以,小至沟渠阻塞、街灯不亮、道路不平,大至学额不足、信仰冲突、分配不公,都得由我包办,才有望解决问题。

这种让你以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的策略,可以叫“矮化”,也可以叫“边缘化”。即使把你收编进来,相对于强势的中心,个人的无能为力不过是“边缘化”的再次印证。集中力量的呼吁,在无能为力的事实衬托下,益发显得苍白。

习惯于“就是这样”的危险之处,还在于没人可以确保一切“就只是这样”。“就是这样”在习惯和时间的培养下,往往会长成“不只是这样”。就拿贿赂来说,有人认为行贿是获得便利的捷径,尤其是面对庞大臃肿的国家机器的时候。可是,行贿的人常忽视的危机却是,贿赂会使臃肿的国家机器更难推动。

如果说贿赂是糖果,索贿者是蚂蚁,掏出糖果的行贿者,能否阻挡其他闻到糖果味道的蚂蚁,也来分一杯羹?要用多少的糖果,才能满足无尽蚂蚁的胃口?况且,一旦养出了蚂蚁的胃口,谁还能保证蚂蚁不会主动附上身来索取糖果?

可以“就是这样”的冷漠,因为“就是这样”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。可是,接受“就是这样”的同时,也是传达可能可以接受“不只是这样”的讯息。既得利益者就是这样地利用“就是这样”来消磨外在的抵抗,就是这样地利用“不只是这样”来扩大他们的地盘。历史的吊诡却是,最后破坏这个结构的,不只是外来的力量,更来自结构自身的反噬。

对抗“就是这样”的药方,在于赋权(empowerment)的概念,既让个人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活。不论是社会学上的、政治学上的、经济学上的,还是心灵层次上的赋权,其要义是让个人拥有能力和机会,把消极的“就是这样”,转化为积极的“不能只是这样”,然后落实成“更好的那样”。

原载《南洋商报•时潮版》2007年4月22日 (题目为《不能只是这样!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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