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 November 2006

真相

土著的企业股权占有率,到底是18.9%、36.64%,还是45%?单单看新闻标题,这样的数据会让人越看越迷惑。只为了寻求一个简单答案的人,和只愿意听见一种声音的人,必会想方设法去突出自己想要的数据是正确的。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以情绪化的语言去贬低不同的意见,或倚仗权威的地位来否定他人质疑的权利。

在讨论谁是谁非之前,且让我们思考一个简单的问题:一个人的体重,可不可以同时是60公斤和10公斤?答案当然是——可以。

为什么可以?答案也不是单一的。例如,它可以是因为使用了两个称来称量体重,而其中一个称坏了,甚至两个称都坏了。排除称的技术问题,测量地点也可能是导致不同结果的原因。同一个人,在月球上的体重就只有在地球上体重的六分之一。60和10 的差距,是星球引力的问题。60或10,是不同条件和语境下的真相。

回到土著的企业股权占有率这个课题上,不同的数据,主要是统计方法的差异所造成的。学术研究或调查因为使用不同的统计方法而得出不同的结论,原本就稀松平常。结论可信与否,则和方法是否恰当及方法使用得是否严谨密切相关。这两点往往就是争论的重点,其重要之处,甚至可以超越结论本身。

任何的研究和调查,不可以有不容置疑的声明,只有是否经得起质疑的考验。研究和调查的方法本身,不是确立结论正确与否的充分条件。方法的选择、使用的过程,必须经得起质询,才能提高结论的可信度。

可信的结论就等于真相了吗?别把这个结论下得太早。可信的结论或许是部分的真相或真相的部分,却未必是真相的全部,也未必是全部的真相。是以,我们不只要the truth,还要the whole truth,也要nothing but the truth。

然而,我们能够把复杂的世界和社会现象,用统计数字完完全全地重现出来吗?这一带着哲学意味的疑惑,不犹是探索真相过程中的另一种旨趣。把形而上的哲学思考暂放一旁,从社会研究的意义来说,把社会现象简化为几个简单的统计数字是危险的。尤其是当数字被抽离出学术的框架之后,数字可以只是任人操弄的工具。

今天,人们关注数字的意义到底是什么?18.9%意味着目标尚未达致,所以政策还要延续,甚至加强?虽说地球是圆的,理论上向南出发也可以到达在北方的目的地,但是若要从吉隆坡去东京,又何必坚持向西航行?更何况航行了多年却始终只是在大海上遥遥望见非洲大陆?

即便是抵达了目的地,那又代表着什么?45%代表着政策光荣地、超标地完成了使命?45%就一定强过10%吗?100的45%只不过是45,1000的10%却是100的100%。45%看起来是亮丽的数字,背后隐藏的疑问是:去掉了%的符号,实际上我们拥有的是多少?

36.64%也是如此。它可以是100个人各自享有0.3664%,又或者是一个人独享36%,另外的99个人共享剩下的0.64%。

这么说来,统计数字还有多少可取之处?或许,我们不妨把一个个的统计数字看作一片片的拼图,而且是散落各处的拼图。人们所要做的,无非是竭尽所能找出相关的拼图,砌成一幅完整的图画。

虽然在这个过程之中,我们可能砌上不相关的几片拼图,或砌错了位置,甚至到最后我们发现这是不可能拼砌完成的一幅图画。可是,那些尚在其次。重要的是,我们不要只是拿到了一片拼图,就以为那是整个世界。

原载《南洋商报•时潮版》2006年11月19日

06 November 2006

信息社会与资源共享

把知识作为一项重要的经济资源来研究,始于奥地利裔美籍经济学家费里茨·马克卢普(Fritz Machlup,1902-1983)。他于1962年出版的《美国的知识生产与分配》(The Production and Distribution of Knowledge in the United States),被视为最早让信息社会的概念普及化的著作。之后,日本人创建了信息社会和信息化这两个词汇,并逐渐取代了“后工业社会”的说法。

在工业社会,经济的三大生产要素是资本、劳动力和物资与能源。进入信息社会,知识经济是主轴,知识与信息的生产、分配和使用成了经济发展的基础。

知识经济不意味着资本、劳动力和物资与能源已经无用武之地,只不过这些生产要素会经过信息化的过程,使之成为有价值的信息或知识。信息与知识的管理无疑是这个过程里的主要工作,而电脑和网络则是主要的工具。

信息和知识管理改变了许多传统的作业方式,也挑战着传统的观念。传统上,经济要素是属于实体的、易于掌控的。信息化之后,经济要素成了虚拟的数据、抽象的知识。网络的普及,更让信息和知识的流通更快、更难以控制。

理论上,信息和知识是越多人共享越能提高其价值。然而,“独享”是传统经济对生产要素掌控的需求,“共享”是信息社会里信息自由流通的理想境界,两种不同的经济模式对资源的拥有方式有着不同的心态。虽然信息社会不意味着绝对的资源共享,特别是具有战略价值的信息和知识,但是如果人们依旧以独享的心态来看待共享的呼声,那是忽视了信息社会的特质。

信息技术日益先进和普及,导致了不少人对信息系统的迷思,以为有了信息系统就可以克服一切管理上的难题。这样的迷思造成盲目地开发信息系统,结果是资源的浪费和管理的累赘。引起这一恶果的其中一个原因,正是缺少了资源共享的心态。

例如,同一家公司里的不同部门,为了应付部门内的事务而同时开发人力资源的信息系统。不同系统所要管理的信息或有不同,却总有重叠之处。建立不同系统来管理这些信息不但浪费了开发系统的直接费用,往后系统的维系更是沉重的负担。对员工而言,应付不同系统的需求又何尝不是一种苦差?

从技术层面而言,这是各部门缺乏沟通与协调的结果。可是,信息系统的其中一个优点,不就是为了通过信息流通来促进沟通的吗?如果信息系统的开发反而突显了沟通不良的问题,那不是一种讽刺吗?

为了落实信息社会,许多国家的政府走上了电子化的浪潮。上述各部门各自为政的现象在这股浪潮之中并不少见。就以我国的大马卡来说,它具备了身份证、护照、驾驶执照等功能。不过,在使用的过程之中,涉及的各部门相互脱节的事件时有所闻。此外,各部门之间在开发信息系统的过程之中,似乎也没有显示出完整的资源整合与共享概念。

从这些现象之中,我们可以理解多媒体超级走廊提出10年而至今举步维艰、成效不彰的滥觞。这个计划的落实,所缺乏的正是对信息社会里,开放、自由、共享这些基本信念的拥抱。

提出一套完整的框架,让信息自由地流通,成为整合资源的纽带,实现资源共享的好处,不但是让多媒体超级走廊走出困境的良方,也是让国家步上信息社会正轨的推动力。

原载《南洋商报•时潮版》2006年11月5日